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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行的困境

2020-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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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发达经济体长期存在的一个特征即是低利率(无论名义利率还是实际利率)。如今许多人想知道的是,这样的趋势还能持续多久?

国际货币和银行业研究中心以及经济政策研究中心2015年就这一主题发布的《日内瓦报告》认为,利率将长时间停留在低位,但很可能不是无限期的。然而,鉴于全球经济中还有价值逾13万亿美元未偿付的负收益债券,越来越多学者和投资人开始觉得利率也许将永远维持在低位。果真如此,央行官员们将面临严峻的两难选择:在增长放缓的情况下,他们应该保存有限的火力,还是应该使用这些储备先发制人?

答案不在于货币政策,也不在于国界。为究其底里,重新审视利息的基本概念或许有用,在经济理论中利息也一直是争议的根源。正如奥地利经济学家欧根·冯·庞巴维克在他1890年的著作《资本与利息》中所指出的,“(利息)理论是各种最矛盾观点的大杂烩,其中没有一种观点强大到可以成为主导,也没有一种观点愿意服输”。今天的情况仍大体如此。两个看似矛盾的思想流派被用来解释当前的低利率时代:新古典学派和凯恩斯学派。

传承阿尔弗雷德·马歇尔、克努特·维克塞尔和欧文·费雪学说的新古典思想家认为,实际利率由真实的经济力量决定。货币(或货币政策)是中性的,利率是储蓄与投资的平衡,两者分别由时间偏好和回报决定。(所以费雪1930年关于这一主题的著作被命名为《利息理论,由花掉收入的不耐与投资机会决定》。) 利用新古典框架,人们可以找出一系列结构性因素——从人口结构变化推动储蓄上升到技术进步放缓使需求减少——来解释利率的长期下降。

与之相对的是,按照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的“流动性偏好理论”,利息应当理解为在一段时期内放弃流动性的报酬。这样说来,它就不是有关一般储蓄,而是专指货币储蓄,而利率则是由流动性的供给和经济行为者对货币的偏好共同决定的。

在正常时期,这两种思想流派是并行而且可以共存的。凯恩斯侧重于名义利率,费雪侧重于实际利率;凯恩斯强调短期,费雪强调长期。凯恩斯的货币短期内非中性原则与费舍尔的长期中性原则并没有直接的冲突。通常情况下,当央行按照凯恩斯理论下调名义利率时,实际利率也会因为价格粘性作用而下降。

然而,鉴于当前的利率接近或处于零利率下界,这两种理论有可能发生冲突:名义利率下降会立即促使通胀预期相应下降,这样一来实际利率是不变的。一些经济学家把这种预期变化称为“新费雪效应”,因为传统的费雪效应——即通货膨胀与名义利率是一对一追随——应该只在长期内发生。假如通胀预期保持锚定,这种新费雪效应便不会出现,然而一旦利率困在或接近零利率下界,通胀预期开始下降,通常情况下的凯恩斯效应就会被新费雪效应主导。

因此,零利率下界的一个显著特征是费雪将凯恩斯挤出。各国央行可以按它们的意愿将名义利率降到零或负区间,然而实际利率却仍保持着不变。央行越是采取凯恩斯式的行动(试图通过降息来刺激需求),经济就越是会出现新费雪效应,至少在通胀预期方面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货币政策不仅是无效的,而且还可能有害。

当然,对新费雪主义观点学界存在着争议。但即使不存在有悖常理的费雪效应,钉死利率,或者利率非自愿地被困在零利率下界,仍有可能使经济的冲击被放大。对央行来说,避免这些情况有可能造成两难。它们应该在必要时下调利率吗,即使这样做可能陷入费雪陷阱?

过度使用货币政策可能压低均衡实际利率,导致货币的“非中性”。这至少可能通过两个途径发生。首先是金融的繁荣-萧条周期。长期的低利率鼓励人们追逐风险,进而导致金融失衡和债务积累。当麻烦来临时,央行必须进一步降低利率,以应对不可避免的经济萧条。第二个途径是资源错配。当过多的流动性让缺乏竞争力的企业苟延残喘,从而使熊彼特的“创造性破坏”受到抑制的时候,这种情况就会发生。

要解决这一困境,就必须彻底改变经济政策的设计与实施。无论在国家层面还是在国际层面,都需要更好地协调政策。在国家层面,货币政策不能是“别无取舍的唯一”。不仅要让财政政策和结构改革发挥更大作用,宏观审慎政策也应当成为遏制金融繁荣-萧条周期的重中之重。

在国际层面,一个整合良好的金融安全网将有助于减少用安全资产来自保的需要。集合资源的一个好办法是通过份额改革增强IMF的火力。更加完善的新国际货币体系不会一天建成,但我们必须从某个地方着手行动起来。

全文翻译自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原文标题“The Dilemma of Central Banking”(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