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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点话题】:中美关系 全球治理 气候变化 脱钩 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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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小明 原中国常驻日内瓦联合国代表团副代表

欧洲转向保护主义

2025-12-10
欧盟委员会负责繁荣与工业战略的执行副主席斯特凡纳·塞茹尔内在法国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就"理事会与委员会声明——有效运用欧盟贸易和产业政策应对中国出口限制"议题的辩论中发言。
欧盟委员会负责繁荣与工业战略的执行副主席斯特凡纳·塞茹尔内在法国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就"理事会与委员会声明——有效运用欧盟贸易和产业政策应对中国出口限制"议题的辩论中发言。

最近,欧盟计划对中国投资施加新的前提条件,这一消息让我感到震惊。这份预计12月出台的《工业加速器法案》要求,投资某些领域(如电动车供应链)的中国企业需与欧洲企业共享技术和专业知识。

此举与欧盟2019年的担忧相互应照。当时欧盟向世贸组织提起诉讼,指控中国以市场准入为条件,施压欧洲企业转让技术。中国否认本国法律包含此类要求,并随后出台立法,明确禁止强制技术转让。如今,欧盟开始考虑采用自己曾经谴责过的做法,这说明它对全球贸易治理的态度发生了深刻转变。

几十年来,直到大约十年前,欧盟一直倡导基于规则的全球贸易体系。欧盟认为,这样的框架有益于稳定和共同繁荣。即使今天,欧盟仍在高谈多边主义,呼吁恢复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并推动与数字贸易和气候相关的规则谈判。

然而,在追求所谓“开放战略自主”的过程中,欧盟已偏离传统的自由贸易立场。它实行保护主义措施,并越来越多地根据自身战略利益判断对错。世贸组织规则对自己有利就拿来用,与自己的野心有冲突就丢弃。

本着这一态度,欧盟跳出世贸组织框架,创造出新的国际贸易工具:外国补贴条例、碳边境调节机制和反胁迫工具。这些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单边工具受到广泛批评,被指责为保护主义。例如,碳边境调节机制就遭到美国、中国、印度、巴西、南非等国的强烈反对,认为它是“绿色保护主义”,是以气候政策为幌子庇护欧盟生产商的贸易政策工具。

许多国家认为,这些工具是欧盟贸易战略转变的征兆,欧盟正从多边的、基于规则的体系转向单边的、自主的监管。通过把世贸组织的关键职能纳入国内法,欧盟绕过了协商一致的规则制定和国家间争端解决机制。它不再靠共识制定新规则,而是在碳定价、补贴控制和贸易报复等方面自定标准,并在未证明对方存在违反世贸组织规则的情况下实施处罚。这模糊了合法监管与保护主义的界限,并促使其他主要经济体采取类似的单边措施。其结果是,世贸组织被削弱,全球贸易体系更加碎片化。

同时,欧盟日益倾向于多边和双边,并积极推动新的自贸协定。据报道,欧盟正考虑在CPTPP以外构建新的全球贸易框架,用来取代世贸组织。这有可能进一步分裂全球商业。

更具破坏性的是,欧盟7月与美国达成贸易协议,对世贸组织核心原则造成了持久损害。按照这个所谓的“特恩贝里体系”,欧盟对大多数美国进口商品实行零关税,却未给其他世贸成员开放同样待遇,违背了多边贸易体系的最惠国待遇要求。

此外,欧盟违反世贸组织的关税制定规则,同意美国对欧洲商品加征15%关税。正如美国贸易代表杰米森·格里尔所言,“在特恩贝里得到充实的新经济秩序正在出现。”然而对世界大部分地区来说,这一新秩序与多边主义是直接对立的。

转变的背后是经济焦虑。近年来,欧盟经济增速落后于其他主要经济体。2020至2024年间,欧盟GDP仅增长11%,同期中国和美国分别增长23%和15%。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25年欧盟实际经济增长率仅为1.2%,再次落后于美国和中国。

尽管欧盟委员会做出种种解释,但欧盟经济增长乏力更多是由于它的全球竞争力下降,而非外部压力。汽车、石化和机械等欧盟传统优势产业正在削弱,同样令人担忧的是,欧盟很大程度上错过了互联网和数字技术带动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没有一家欧洲公司跻身全球互联网20强,在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和半导体等前沿领域,欧盟已不再与美国或中国处在同一水平。

贸易表现也印证了这一点。2017年到2024年,欧盟的全球出口份额从13%下降到10.8%。其间中国进口总额增长40.8%,而欧盟对华出口仅增长约10%。这表明,欧洲面临的挑战是自身竞争力,而不是市场准入受到限制。

从这一角度看,欧洲转向单边和保护主义无异于开错药方。保护国内制造商免受外部竞争不会增强它们的实力,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无法抵御风暴。这条路有可能让欧洲在革新性技术竞赛中永远落后于美中两国。欧盟在太阳能电池板行业的教训足以成为警示。

此外,背离贸易多边主义也威胁欧洲自身的繁荣。很少有经济体像欧盟这样依赖全球市场,它的商品和服务出口约占GDP的一半,而中国占35%,美国仅占11%。正如欧盟前驻华大使尼古拉斯·沙普伊斯四年前在北京所说,估计欧洲未来80%以上的增长来自欧盟以外。因此,从根本上说,欧盟有赖于一个可预测、稳定且全球化的贸易环境,背弃多边主义无异于杀鸡取卵。

欧盟正站在十字路口,它可以继续走单边的经济防御之路,依靠监管权力来弥补竞争力的下滑。或者,它可以重新致力于开放、创新和多边合作原则,这些原则数十年来一直是欧洲繁荣的基石。

布鲁塞尔面临的挑战不是保护欧洲企业避开全球竞争,而是帮助它们在竞争环境下茁壮成长。毕竟,真正的战略自主是靠竞争、创新和参与来建立,而不是披着监管外衣的保护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