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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必有一战

202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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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中之间的大国竞争是本世纪上半叶的重要特征。但是,对于如何描述这一特征却鲜有共识。有人称之为“持久竞争”,类似于上世纪两次世界大战之前德国和英国之间的竞争。其他人则担心,美国和中国会像公元前五世纪的斯巴达(主导大国)和雅典(崛起大国)一样“必有一战”。问题在于,对冲突不可避免的信念有可能成为自我应验的预言。

“持久竞争”本身就是具有误导性的术语。想想1949年中国共产党执政以来,中美关系经历的所有阶段。20世纪50年代,美国和中国士兵在朝鲜半岛互相残杀。20世纪70年代,美国总统尼克松历史性访华后,两国为制衡苏联而密切合作。20世纪90年代,双边经济接触增加,美国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2016年之后,我们才进入当前的大国竞争阶段。一位美国官员称之为“步步紧逼的威胁”,意思是“唯一能够在经济、技术、政治和军事上对美国构成系统性挑战的国家”。

即便是持久竞争,也并不意味着暴力冲突。而称作“冷战”呢?如果这个词指的是一场激烈而持久的竞争,那么我们已经身处其中。但如果这是一个历史类比,那么这种比较是不恰当的,可能误导我们对美国面临的中国真正挑战的认识。美国和苏联在全球军事上高度相互依存,但在经济、社会或生态方面几乎没有相互依存。在这些方面,今天的中美关系都是不一样的。

首先,美国不可能在不对自身和全球经济造成巨大损害的情况下,将其贸易和投资与中国完全脱钩。此外,美国及其盟国面临的威胁,不是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传播,而是双方经常操纵的经济和政治相互依存的体系。在安全问题上部分脱钩或“去风险”是必要的,但全面经济脱钩的成本将高得令人望而却步,很少会有美国盟友效仿。更多国家将中国(而非美国)视为其主要贸易伙伴。

然后,相互依存的生态方面,使得脱钩成为不可能。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单独应对气候变化、流行病威胁或其他跨国问题。无论好坏,我们都陷入了与中国的“合作性竞争”之中,这需要有一项能够推进竞争目标的战略。这种情况与冷战时期的遏制完全不同。

应对中国挑战,需要利用美国创建的联盟和基于规则的体系。日本等盟友和印度等合作伙伴是中国缺乏的资产。过去一个世纪,全球经济重心已从欧洲转移到亚洲,但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印度却是中国的长期竞争对手之一。关于“全球南方”或金砖国家(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之间团结的陈词滥调极具误导性,因为它们忽视了这些国家的内部竞争。此外,在本世纪,西方民主盟友的财富总和将远远超过中国(加上俄罗斯)。

为了取得成功,美国的对华战略必须设定现实的目标。如果美国将战略成功定义为将中国转变为西方民主国家,那么它很可能失败。中国共产党担心西方的自由化,而中国太大,无法通过强制手段进行入侵或者胁迫其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一现实有利有弊:美国有国内问题,但这些问题当然与中国共产主义的吸引力无关。在这一重要方面,中国和美国都不会对对方构成生存威胁——除非它们陷入一场重大战争。

最好的历史类比不是1945年之后的冷战欧洲,而是1914年一战前的欧洲。欧洲领导人对巴尔干半岛的短暂冲突表示欢迎,结果却经历了4年可怕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一些人预见到,美国和中国在台湾问题上可能陷入了类似的战争:中国认为台湾是一个叛逃的省份。1972年尼克松和毛泽东会晤时,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未能达成一致,但他们制定了一个持续了半个世纪的粗略方案处理这个问题:台湾不能在法律上独立,中国不能对台湾使用武力。维持现状需要威慑北京,同时避免因支持台湾法理上的独立而发起挑衅。战争是一种风险,但并非不可避免。

美国应该预料到与中国的经济冲突是低强度的,但其战略目标应该是避免冲突升级——这就是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最近所说的“和平共处”。这意味着利用威慑避免热战,在可能的情况下进行合作,利用美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吸引盟友,并整合国内资产以成功竞争。目标应该是通过加强美国自己的联盟和国际机构,来影响中国的对外行为。

例如,推进美国在南海和东海利益的关键,是有美国驻军的亲密盟友日本。但由于美国也需要增强自身的经济和技术优势,因此明智的做法是采取更加积极的亚洲贸易政策,并向被中国吸引的中低收入国家提供援助。全球民意调查表明,如果美国保持国内开放和民主价值观,其软实力将超过中国。

对美国自身军事威慑力的投资,受到许多希望与中国保持贸易关系但又不想被中国左右的国家的欢迎。如果美国维持盟友关系,避免妖魔化和具有误导性的历史类比,“合作性竞争”将是一个可持续的目标。

全文翻译自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原文标题“Not Destined for War”(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