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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代论坛上的俄中美竞争

2016-11-15

北京-莫斯科-华盛顿间的三边关系将成为塑造未来世界的关键驱动力。这种三边关系在最近召开的俄罗斯 “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第十三届年会(以下简称瓦尔代论坛)上尤其引人注目。

今年的瓦尔代论坛于10月24日至27日在俄罗斯索契召开,一大批来自俄罗斯、中国和美国的学者参加了主题为“进程中的未来:塑造明日世界”的会议。中俄两国发言者普遍对未来全球发展需要何种先决条件持相似观点,而美国学者则纠结于美国如何(甚至是否)回应挑战美国全球价值观和利益的俄中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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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与会发言者中,只有来自芝加哥大学的约翰·米尔斯海默教授正面回应了俄中同盟问题。他认为,最近几年一些强国一直与美国争夺全球领导力,这种“大国政治”的回潮不同于冷战时期美苏两极竞争格局或上世纪90年代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秩序。虽然瓦尔代论坛侧重探讨俄美竞争,但米尔斯海默认为,中美在东亚无可避免的战略竞争才更令人担忧。

在中美竞争关系中,米尔斯海默将俄罗斯视为关键“摇摆国”,因为莫斯科既可与中美任意一国联合,也可以保持中立。他认为美国政策犯了地缘政治学中最低级的错误,正是由于美国同时与中俄对抗,才导致这两国越走越近。如果让地缘政治逻辑顺其自然发展,莫斯科最后终将选择与华盛顿,以及印度、日本等华盛顿盟友联手,以制衡力量日益增强的中国。

出席论坛的中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傅莹在发言中并未明确就北京将如何试图塑造未来世界格局表态。她指出,中国和美国间经济纽带强韧,但安全合作不足,这就给双边合作和冲突带来了相互矛盾的压力。

傅莹认为,中国已经意识到自身从美国建立的世界秩序中获益颇多,但不满该体系在政治上秉持美式价值观,并“在安全上维护美国的军事同盟体系,不顾及同盟之外国家的安全需求”。从北京的角度来看,这包括美国与日本、韩国及其他一些亚洲国家缔结的军事同盟。但傅莹强调,“中国没有拟定一套战略来挑战美国领导的世界秩序”,同时鉴于当前世界秩序的混乱,中国也不愿承担创建一套替代体系的重任。

鉴于这种矛盾心态,中国发言者不出意料地支持俄罗斯针对现行国际秩序的批评,以及莫斯科对于如何改进这套体系的建议。傅莹在发言中援引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话说,中国“坚决维护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核心的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同时希望通过对过时的冷战时代的规则逐步进行改革,来“推动国际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

傅莹提出的具体改革方案包括大国结束干涉其他主权国家内政,不试图“将自身价值观强加于人”以显示“互相尊重”,支持“共同安全”——即俄罗斯所谓的“平等安全”——避免以“牺牲他国安全为代价”获得本国安全利益。傅莹不认为中俄两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地缘政治竞争者,她举例说,在历史上北京和俄罗斯就曾在蒙古和欧亚大陆通过和平方式寻求过共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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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国际关系专家谢尔盖·卡拉加诺夫认为,中俄领导的“大欧亚地区发展、合作和安全共同体或伙伴关系”将成为一个取代衰退中的美国单极格局的优秀替代品。他预测,参与这个新体系的成员将包括上海合作组织(SCO)、欧亚经济联盟(EEU)、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以及加入其他俄罗斯和中国领导的区域融合项目的国家。

卡拉加诺夫认为,一个拥有更多常设机构、更多权威、更多资源的强化版上合组织将成为这个新共同体的轴心力量,而该共同体旨在“推进贸易自由化,协调技术标准及经济、金融和安全政策,包括打击恐怖主义和网络犯罪,同时协调移民管控措施”。而新共同体的宗旨就是,各参与方将奉行“无条件尊重政治多元化,不以外力干涉并支持各国选择自身发展道路和生活方式的权利”,并承诺遵守以和平合作方式解决国家间问题及其他联合国原则。

但就在同一天发表的文章中,卡拉加诺夫将其当天的发言进行了引申,并用大国制衡逻辑来分析俄中双边关系。他呼吁俄罗斯“成为友好、具建设性的制衡中国的力量,以确保中国不会变得'过于强大'或成为恐吓邻国的潜在霸权国家”。

卡拉加诺夫同时警告,俄罗斯需要令其经济合作变得更加多元化,“以避免对中国的过度依赖”,因为“这种依赖将削弱俄罗斯政治地位和经济交易筹码”。毕竟其他亚洲伙伴也可以为俄罗斯提供资金和高科技产品,“最重要的是拥有同时在东方和西方进行运作的自由”。

印度卡内基中心主任拉贾·莫汉认为,印度必然抗拒被中国纳入势力范围,因此他赞同在东南亚也可套用卡拉加诺夫的分析方法。他强调,即便美国势力退出东亚,中国依然会面临来自其他地区竞争者的挑战。印度将寻求联合美国以外的其他伙伴国家,如俄罗斯,因为俄罗斯可能会在中亚地区与中国展开竞争。

亚洲协会政策研究院院长陆克文同意米尔斯海默的观点,他也认为美国不再是唯一一个全球大国。至少在军事层面上,俄罗斯已经重归大国行列。同时中国也正在成为一个主要军事和经济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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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克文不赞同米尔斯海默的结构决定论。他认为,有效的领导人和国际机构可以弱化大国竞争。但鉴于一些现行机构过于无力或不具有代表性,陆克文提倡重点推进在G20框架内的决策机制。在他看来,G20相比G7或G8更能代表全球多极化发展趋势,同时G20在某些方面又比联合国更为高效。联合国庞大的成员组成令其拥有高度正当性,但安理会在叙利亚危机中的迟滞反应证明了大国分歧常常令联合国陷入机能瘫痪状态。

在一场总结性讨论中,俄罗斯总统普京也表示,联合国拥有“无可比拟的代表性和普遍性”,并重申支持加强俄罗斯领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和中国领导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协调对接,以“推动更广泛的欧亚合作伙伴关系发展,并且这一伙伴关系将发展成为广阔欧亚融合地带的中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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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与其他俄罗斯发言者不同的是,普京在讲话中尽力避免公开涉及中俄竞争、制衡中国崛起,以及其他可能会挑战克里姆林宫中俄战略伙伴协作关系官方路线的议题。这并不令人意外。多年以来,普京和其他俄罗斯官员一直避免发表可能会激怒北京的言论,毕竟眼下俄罗斯与西方多国交恶,中俄关系已经成为俄罗斯最成功的大国伙伴关系。

但普京同时也否认俄罗斯意图与中国结盟以对抗美国。他重申无论哪位候选人赢得总统大选,他都愿意与之合作。即便如此,大部分与会者都相信,俄罗斯人更乐见唐纳德·特朗普上台,因为特朗普可能更愿意在叙利亚和欧洲安全问题上与莫斯科进行合作。

负责特朗普外交事务的团队成员提议,美国可以尝试与俄罗斯结盟以制衡中国。暂且不论现实与否,这一提议本身将代表美国外交政策的重要转变。数十年来,美国一直认为一个针对美国的强劲俄中伙伴关系根本不可能出现。

与之相对的是,参加论坛的希拉里支持者们倾向于将中国视作一个更好的伙伴。他们相信中国的战略目标并非看上去那样野心勃勃,其策略也比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更加温和。他们认为,普京更渴望不计后果地挑战美国价值观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