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战争的新老教训

2024-06-27

两年前，我总结了乌克兰战争的八个教训。虽然我当时提醒不能过早相信任何一种预测，但这些预测还是相当准确的。

2022年2月，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下令入侵乌克兰的时候，他的设想是迅速夺取首都基辅，并更换政府领导人，就像苏联1956年在匈牙利和 1968年在捷克斯洛伐克所做的那样。然而，战争目前仍在肆虐，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或以何种方式结束。

如果把这场冲突视为乌克兰“独立战争”，而不是过分关注边界问题，那么乌克兰人民已经取得了胜利。普京以前否认乌克兰是独立国家，但如今他的行为强化了乌克兰人的民族认同感。

我们还获得了哪些教训？首先，新旧武器相辅相成。反坦克武器在基辅保卫战中取得了成功，但随着战斗从北部郊区转移到乌克兰东部平原，我发出警告（事实证明是正确的）：宣布坦克时代已经结束可能为时过早。然而，我没有预料到无人机作为反坦克和反舰武器的有效性，也没有想到乌克兰能将俄罗斯海军赶出黑海西半部。（随着冲突演变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堑壕战，火炮和地雷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其次，核威慑是有效的，但它的效果取决于相对利害关系而非核实力。西方确实受到了威慑，但程度有限。普京的核威胁阻止了北约各国政府向乌克兰派遣军队（但提供了装备），然而这并非因为俄罗斯拥有强大的核能力，而是因为普京将乌克兰认定为俄罗斯至关重要的国家利益，而西方政府对乌克兰却不这么想。与此同时，普京的核威胁并未阻止西方扩大向乌克兰提供武器的种类，目前为止西方也威慑了普京，使其不敢攻击任何一个北约国家。

第三，经济相互依存并不能防止战争。一些德国决策者认为，切断与俄罗斯的贸易关系代价太高昂，两国都不愿意走到公开敌对的状态。尽管经济相互依存会增加战争成本，但不一定能防止战争的爆发。更重要的是，不平衡的经济依存关系可能会被依赖程度较低的一方当作武器。

第四，制裁会提高代价，但不会决定短期内的结果。回想一下，2021年11 月，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伯恩斯同普京会谈时曾警告说，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美国将实施制裁。但这一警告毫无效果。普京当时可能怀疑西方能否在制裁问题上保持团结一致，而他的这种怀疑是正确的。石油是一种可替代商品，许多国家，尤其是印度，都非常乐意以便宜的价格进口俄罗斯石油。

尽管如此，正如我两年前预料的那样，中国对卷入二级制裁的担忧似乎的确限制了它对俄罗斯的支持。虽然中国向俄罗斯提供了重要的（军民）“两用技术”，但并没有向它提供武器。鉴于这种好坏参半的情况，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面判断制裁对俄罗斯产生的长期影响。

第五，信息战至关重要。现代战争不仅关乎哪方军队能够取得胜利，也关乎哪方的叙事能够取得胜利。美国谨慎披露了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计划，此举有效揭穿了普京希望欧洲人相信的叙事，并在入侵如期发生时极大促进了西方世界的团结。同样，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对西方宣传本国叙事方面做得非常出色。

第六，硬实力和软实力同样重要。短期内，强硬的强制力胜过软实力，但软实力仍然非常重要。普京早期未能通过软实力测试。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的野蛮行径，最终导致德国取消了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这是美国多年施压未能实现的结果。相比之下，泽连斯基从一开始就依赖软实力。他利用自己的演员技巧展现乌克兰的动人形象，不仅赢得了西方的同情，还确保外部提供的军事装备成为本国硬实力的保障。

第七，网络能力并非万灵药。俄罗斯至少从2015年开始就使用网络武器干扰乌克兰的电网。许多分析人士预测，针对乌克兰基础设施和政府的网络攻击会让任何入侵成为既成事实。据报道，战争期间发生了多次网络攻击，但没有哪一次是决定性的。当本国Viasat网络遭到黑客攻击时，乌克兰通过星链的众多小型卫星进行通信。凭借训练和战场经验，乌克兰的网络防御和进攻能力将不断提高。

另一个教训是，相较于网络武器，动能武器能够在战争开始后为指挥官提供更及时、更精确的战斗损伤评估。尽管如此，电子战仍然能够干扰使用无人机所必需的通讯联系。

最后，乌克兰战争最重要的教训仍旧是最古老的教训之一：战争不可预测。两年前，许多人预计俄罗斯将迅速获胜。一年前，人们还对乌克兰夏季攻势的胜利寄予厚望。但正如莎士比亚400多年前写的那样，对于领导人来说，“吹响屠杀号令并放出战争之犬”是危险的。

短期战争给人的期望是很诱人的。普京当然从未想到俄罗斯会陷入一场无限期的战争。他成功向俄罗斯人民推销他的消耗战，称其为一场反对西方的“伟大卫国”斗争。但是，他放出的战争之犬仍有可能反咬。

全文翻译自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原文标题“Old and New Lessons from the Ukraine War”（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