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第二次入主白宫后,人们关心的焦点大多集中在美国内部和中美关系上,而对特朗普2.0冲击波给美国盟国带来的影响似乎关注不够。不少分析主要侧重于美国将征收高关税及要求盟国大幅提高防卫开支,而笔者认为,上述冲击诚然是客观事实,但从本质上说,特朗普2.0对美国盟国的真正影响是对这些国家内部政治秩序和战略思维的冲击。
首先,特朗普2.0引发以七国集团成员国为代表的美国盟国内部对内外政策的大反思和大争论,而这将对各国现在的国内政治秩序构成极大影响。以加拿大为例,1月7日,执政长达九年之久的总理特鲁多宣布将辞职。尽管加拿大执政的保守党因为高通胀和移民问题而政绩黯然,但特朗普对加拿大征收高关税和要把加拿大变成美国第51个州的言论进一步加大了执政党的内部争论和对立。2024年9月德国东部三个州地方选举中极右翼政党获胜,12月中旬,德国联邦议会通过了对现任总理朔尔茨的不信任动议,大选提前到2025年2月,而特朗普的心腹马斯克公开表示支持德国极右势力,更加大了德国内政的不稳定。
第二,特朗普2.0将开启并加速美国盟国对自身最大战略挑战是内部经济竞争力下降而非外部军事威胁的再认知进程。2024年是美国主要盟国的大选年:英国执政14年的保守党下台;法国大选中执政党联盟比选举前失去1/3议席,在议会中处于劣势;德国三党联盟政府分裂,德国政局扑朔迷离;日本自民党在大选中虽然保住执政地位,但在议会没有获得半数以上席位,石破政权成为少数执政党的内阁。这些盟国执政党失利的根本原因,在于选民对于现政府的失望和愤怒,而这背后则是经济技术竞争力的下滑。以日本为例,随着电动车技术的发展,汽车产业的竞争核心已经从发动机转向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软件领域,日本的传统优势竞争力正在迅速下降。这两年日元大幅贬值,本质上也是日本经济竞争力减弱的反映。过去几年,日本仅汽油补助就高达8兆日元,加上日益增加的社会保障和养老医疗开支,财政已经捉襟见肘。尽管美国不少盟国近年已经或正在试图使防卫开支达到GDP的2%,但特朗普要求北约成员增加到5%,这意味着它们的技术创新研发资金将被挤压。
第三,在对外关系方面,美国盟国上述内部变化和战略思维调整将集中反映在对华政策上。以英国为例,英国财政大臣1月初到访北京,与中国副总理何立峰举行了经济财政金融对话,这是五年多以来的首次,双方探讨了扩大贸易和投资等问题。2024年7月,英国工党政府上台后开始改变保守党政府的对华强硬立场,展现出努力修复对华关系姿态。11月,中英首脑在巴西时隔六年首次实现会晤。英国外交部门相关人士在议会作证时说,如果想救助本国经济困难人群,英国就需要务实地处理对华经济关系。英国的变化,本质上反映了其内部要求改变对华政策意识形态挂帅的呼声,这种内生需要催生了务实主义外交的回归。中日之间也就早日重开高级别经济对话达成共识。
美国盟友的上述变化有其内在需求和内生动力,但我们也要清醒地看到,上述趋势存在不确定性和可逆性。石破内阁对华释放积极信号,在自民党内部已经出现杂音,鉴于石破政权政治基础不稳固,国内政治斗争是否会引发日本战略方向漂移仍存变数。德国大选在即,一些候选人已经对德国公司投资中国发出风险警告。可以预见,在七国集团峰会、北约峰会或其他国际场合,塑造中国威胁认知的话语惯性还会持续。特朗普执政后若对华超高强度施压,并且要求核心盟友选边站的话,这些国家是否能经得住考验还有待观察。尽管存在上述风险,但从长期来看,美国盟国终将逐渐走向战略自主,以理性精神自主定义自身利益,其对华政策也会朝着务实主义方向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