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包括美国大选在内的各国选举都将明显受到狭隘政治的影响。美国的伙伴和盟友都担心特朗普会再次入主白宫,它们没有准备好去迎接一个失去美国领导和影响力的世界。选举主要由国内问题推动,选举结果真的能对外交政策产生影响吗?有分析指出,目前美国大选的几位主要候选人在外交政策方面并没有明显的差异。例如,在对华政策上,美国总统拜登延续了前总统特朗普的强硬立场,他的保护主义议程只是升级了特朗普“美国优先”的世界观。在其他关键领域,拜登、特朗普和其他候选人的策略也大体相似。
然而,这种观点显然将问题简单化了。特朗普的执政风格浮夸、混乱且有破坏性,而拜登精心策划的高层外交有效地管理了紧张关系,并防止了因误解而导致的冲突。特朗普在任时主要通过关税来限制中国经济的影响力。如果特朗普重返白宫,他可能会推动中国和美国这两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经济体彻底“脱钩”。相较而言,拜登试图通过对敏感技术的出口管制、投资限制和关税来“去风险”,而非完全“脱钩”。在台湾问题上,特朗普曾暗示不会保卫这个“自治的岛屿”,而拜登则多次表明保卫台湾的承诺。
如果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宫,中美关系可能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美国的印太盟友和欧洲伙伴将被迫在美国和中国之间作出艰难的选择。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总统在外交政策上的行政权力正在不断增强,国会的监督能力相对减弱,这意味着美国总统在改变外交政策方面拥有相当大的自主空间,各国被迫选边站的风险将会更大。
随着2024年大选的临近,美国外交政策可能又一次站在严峻的十字路口,世界各国也会受到美国外交行为和风格的影响。
一、特朗普的回归可能破坏多边主义机制
70多年来,美国一直是多边秩序的支柱。尽管美国支持的多边秩序并不完美,但其提供的一系列原则和规则提高了国际事件的可预测性、透明度和信任度。俄乌冲突、气候变化和新冠疫情都凸显了全球合作的必要性,但也暴露了多边应对措施的不足,使多边主义的基本世界观受到质疑。
2016年,特朗普为批评多边主义的人高调发声,将多边主义与中国的崛起及其对美国制造业岗位流失的负面影响联系起来。在他的领导下,美国“退群毁约”,华盛顿对多边主义的承诺迅速减弱。自2021年特朗普卸任以来,西方国家在疫苗分配上的民族主义立场,以及未能有效帮助全球南方应对通货膨胀和债务危机的失责,加剧了贫穷国家对美国的不满。俄乌冲突和巴以冲突后,全球南方愈加深受其害,对美国领导力和提供多边解决方案的需求更为迫切。然而,美国提供全球公共产品的能力越来越受国内政治的制约,对发展中国家的支持供不应求。
对美国领导力的需求也伴随着对美国伪善的指责。在很多发展中国家,人们批评华盛顿未能遵循自己推崇的国际准则,比如尊重国家主权和保护平民。美国在巴勒斯坦死亡人数激增的情况下仍坚定支持以色列,激化了反美情绪,也引起了对美国伪善的更多指控。对全球南方国家而言,这是一个强有力的提醒——美国的政策是有偏见的。美国先是抛弃了阿富汗人,现在又抛弃了巴勒斯坦人,而乌克兰仍然获得了相当大的支持。
美国也因在主要国际机构中作用过大而受到抨击。美国未能解决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标准不一致的问题,美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投票权比例过大也加剧了一些人对美国伪善行为的指责。随着2024年大选临近,许多人担心美国可能无法保持实力,还担心特朗普重新上台会导致华盛顿采取无法挽回的孤立主义措施。
二、两种世界秩序愿景
在2024年美国大选中,尽管外交政策和多边主义可能不是选民的主要关注点,但多边主义的衰退并非不能避免。两位主要候选人提出了截然不同的对未来世界秩序的愿景。拜登强调将伙伴关系作为美国战略的核心,同时希望改革多边框架。他恢复了美国在世界卫生组织、巴黎协定和人权理事会的活动,并重申了美国对北约的承诺。而以特朗普为代表的一派认为,现有的国际秩序与美国的利益背道而驰,不必改革现有的多边机构,而应采取基于交易的政策和旨在破坏现有国际秩序的“非我即敌”原则。
在有关贸易的外交政策上,特朗普和拜登似乎没有明显的差异。曾经作为美国国际主义核心的自由贸易理念,已逐渐被贸易保护主义所取代。然而,暂停多边主义和完全放弃多边主义是完全不同的。如果特朗普重返白宫,美国可能会彻底放弃世界贸易组织,继续推进他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10%关税的计划,美国的多边主义承诺可能就此终结。拜登试图通过伙伴关系来实现美国的利益,而特朗普本能地反对伙伴关系,并试图破坏多边主义。在气候变化这一最紧迫的问题上,特朗普可能也会背弃美国的承诺。同样,拜登政府在对华政策上所奉行的谨慎外交也可能被单边主义所取代。
三、不可对美国大选袖手旁观
70多年来,欧洲是从美国支持的多边主义国际秩序中获益最多的地区,但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可能会很快改变这一局面。俄乌冲突促成了跨大西洋的团结,并证实了美国对北约和跨大西洋安全的坚定承诺。但特朗普可能会放弃这些承诺,再次背离德国,转而与俄罗斯总统普京成为朋友。如果美国退出欧洲,乌克兰的命运可能急转直下,欧洲也会变得更加脆弱,同时还要承担起保卫和重建乌克兰的重担。
然而,并非所有国家都对特朗普的第二任期持警惕态度。那些对美国的影响力和西方主导的多边秩序不满的国家可能希望看到世界被划分为两个阵营——西方国家和非西方国家。某些大国尤其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其他国家可能希望在没有美国权力变化或选边压力的世界中扩大自主权。例如,印度已明确了自己的领导角色,利用其二十国集团轮值主席国的地位来增强影响力,并继续出席金砖国家和上海合作组织的会议。
美国对抗中国在全球南方影响力的努力仍处于初级阶段。2021年6月,拜登在七国集团的会议上宣布了“重建更美好世界”倡议(后来以“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的名义重新启动),希望联合主要西方国家共同支持基于价值观的发展替代方案。如果白宫的换届发生混乱,这些努力可能会陷入停滞。
美国大选的结果将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广泛影响。世界其他国家没有美国大选的投票权,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应当从战略和战术上思考如何利用美国的力量。欧洲必须思考如何成为美国的重要伙伴。除应对乌克兰问题外,七国集团的成员国应迅速在全球南方展开行动。一些全球南方国家没有健全的民主政体,也没有外界坚定的物质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去批评这些国家的人权或者腐败问题很难引起共鸣。重要的是,欧洲不能在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冲突中做旁观者,而应积极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并推动建立一个现实的、可持续的政治解决方案。世界各国必须为应对一个可能变得不稳定、不可预测、难以控制但仍怀有全球野心的美国政府做好准备。
本文英文原文登载于《外交政策》官方网站:https://foreignpolicy.com/2024/01/03/us-elections-2024-trump-biden-policydiplomacy-china-europe/,此为中文摘译版,由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IISS)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