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末到8月初,俄美关系因新一轮相互制裁而引起各国媒体的关注,特朗普总统用达到了历史上的最低点来形容当前的美俄关系现状。耐人寻味的是,特朗普本人在当选之初到7月上旬德国G20峰会期间,一直表示希望美俄关系有所改善,特别是在汉堡会议期间两次与普京会谈。但与特朗普个人愿望相反,美俄关系一步步跌入深渊。这说明有一些难以逾越的因素阻碍着掌握美俄关系主动权的美国政府修好双边关系。
其一,美国执政集团无法容忍俄罗斯政府通过干预美国总统大选破坏美国民主体制。其实,7月28日美国参议院通过的新制裁法案,就其制裁内容来说并无多少新意。第一,因干预此轮总统大选而发起制裁,奥巴马政府在2016年12月末已经进行。第二,尽管7月末的制裁新增加了针对俄罗斯与欧盟国家之间通过波罗的海海底修建天然气管道的“北溪”(Nord Stream)项目2的内容,但与乌克兰危机以来通过的制裁措施相比,总体上范围要小得多。此轮制裁引人注意的是国会两党的高度一致性和前所未有的限制总统解除对俄制裁权利的有关条款。这说明美国执政集团无法容忍俄罗斯政府损害他们一贯引以为傲的美国民主政体。无论最终的调查结果如何,持续发酵的“通俄门”效应将伴随特朗普整个任期,成为特朗普政府改善俄美关系难以逾越的障碍。
其二,美俄改善双边关系的可能性受到乌克兰危机因素的严重制约。2010年奥巴马政府开始实施战略重心东移国家新战略的同时,也实施了美俄关系重启的政策,试图通过维持欧洲大陆的稳定,以及相继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确保战略中心转移到西太平洋地区。美国从维持东欧地缘安全与地缘经济现状的立场出发,遏止俄罗斯的欧亚经济联盟包容乌克兰的政策,导致俄罗斯的强烈反弹,使乌克兰危机从国内政治危机演化成地区危机。俄罗斯兼并克里米亚和在乌克兰东部支持分离武装的政策,使在俄罗斯面前没有自卫能力的欧盟一方面被动要求美国领导的北约加强欧洲东部的防务,另一方面则主动使用本身最主要武器,发起不断扩大的经济制裁来警戒俄国。例如,在美国此轮制裁前,欧盟在2017年6月28日宣布将制裁再延长半年。因此,尽管乌克兰危机加强了欧盟与美国对俄政策的一致性,但同时也使美国制裁俄罗斯的政策受到欧洲盟友对俄政策的制约,让特朗普政府不能冒与欧洲盟友关系破裂的风险,自行在制裁领域奉行与俄罗斯缓和的政策。而在普京政府看来,解除或者减轻制裁应是缓和俄美关系的首选项目。
最后,美俄关系缓和还受到相互依存关系脆弱的限制,改善动力不足。与中美关系中的经济深度相互依存不同,俄美之间的经贸联系从2013年以来处于不断萎缩之中,贸易总额从2013年的380亿美元左右急速下降到2016年的不足100亿美元。这不仅是制裁的后果,更加重要的是,2013年以前作为俄罗斯对美第一大出口项目的油气出口已经不再被美国需要,近年美国油气自给率大幅增长,已接近成为净出口国。当前,俄美贸易总额只占美国货物贸易总额的0.3%左右。同时,美国反导系统和北约快速反应部队在与俄罗斯相邻的东欧国家加紧部署,使得俄美在欧洲的安全相互依存无从谈起。对阿萨德政权的不同立场也影响了美俄两国对叙利亚境内恐怖主义力量认定的一致性,反恐合作同样艰难。在朝核问题上,美国的全面制裁政策与俄罗斯的有限制裁政策也没有给双边关系的改善提供动力。
总之,可以认为,尽管当前的俄美关系并不比奥巴马第二任期更差,但也很难找到改善双边关系的有效双边动力。例如,特朗普总统本人的意愿受到美国国会与其他客观因素的严重制约,普京本人改善俄美关系的愿望虽然没有受到领导集团内部的牵制,但俄罗斯在乌克兰和叙利亚问题上的不妥协立场,使普京的愿望不被美国所理睬。而不利因素反倒出现了短期固化的趋势,例如“通俄门”效应,欧洲反导系统部署的不可逆转,经济联系的逐步减弱。同时,应该指出的是,俄美关系的恶化并没有对中美关系产生大的影响,在当前中美关系的主要领域,例如,在贸易平衡和市场准入、中美南海之争以及有关朝鲜核问题的合作与矛盾等重大问题上,美国并没有因为美俄关系的恶化而调整对中国的政策,俄罗斯也很难因为俄美关系恶化并且更加向中国靠拢而对中国对美政策提供直接助益。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俄罗斯与中美两国的综合实力相比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