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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相互确保繁荣”原则

2017-02-16

英国首相特雷萨·梅1月下旬到访白宫,成为与刚刚就职的特朗普总统会面的第一位外国领导人。延续以往传统,她使用了两国之间的“特殊关系”这个由来已久的措辞,它是温斯顿·丘吉尔1946年在密苏里州威斯特敏斯特学院发表《和平砥柱》演讲的时候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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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宾夕法尼亚大道白宫和国会山中间的旧邮政大厦前,美国首任外交官和邮政大臣本杰明•富兰克林的标志性塑像迎接着往来的游客。这座地标性建筑现在已成为在华盛顿熠熠生辉的特朗普国际酒店大厦。

尽管随着清教徒和殖民者纷至沓来,这种关系存续了几个世纪,但从更广更全面的史学角度看,当代热情的亲戚关系语境,掩饰了两国存在的紧张关系,也就是战争。杜鲁门总统的国务卿迪安·艾奇逊在回忆录《创世亲历记》(1969)中写道,美国与英军在独立战争和1812年战争中兵戎相见的时候,两国关系并不“亲密无间”。当然,艾奇逊表示:“我们把英国当作敌人和它开战,与我们把它当作盟友和它并肩作战,是一样多的。”在这里,值得提一提美国的另一个特殊关系:与中国的关系。

除了术有专攻的政界和学界知识分子,美国与中国的关系向来是一种在很大程度上互惠互利,然而却充满误解的关系,也是一种常常被美国的欧洲中心世界观所掩盖的关系。可是,这种关系不仅改善了成百上千万人的生活质量,还把成百上千万人从赤贫状态下解救了出来。

今天,这种互惠互利关系对两国而言都是最为重要的,而且自从17世纪以来,大多数时间里这一关系都相当和谐。为此值得从正反两面来看这段历史,如此才更好地理解这种密切关系,并在美中关系的不断演进中重塑一个更加和平与互利的未来。

中国贸易

17世纪的美国确实有过“中国风”,但当时对华直接贸易受到英国议会《1651年航海法案》的限制。(该法案要求英国与殖民地之间的所有贸易必须由殖民地船只运输,其巨大影响导致了1652年英荷战争)。直到《1783年巴黎条约》签署后,爱国的战争财政专家罗伯特·莫里斯才决定创建新美利坚共和国与中国的贸易,“以鼓励其他人从事商业冒险”。1784年2月22日,为庆贺乔治·华盛顿的生日,莫里斯与合作伙伴派出武装民船“中国皇后号”。这艘船离开纽约港,前往广东(广州)。当时对共和国来说,此次航行不啻为结构变革,它摒弃了美国对联合王国的商业臣服,开启了与中央王国的新关系。

美国开国一代人崇拜中国传奇般的存在、它的文学文化以及利用古代丝绸之路进行的商业往来。本杰明·富兰克林是在伦敦参与茶税争端谈判的第一位美国外交官,他写道:“如果不是英国直接拿走殖民地的钱的话,殖民地很乐意承担对茶和其他东西征收的薄税,否则会造成失业和不满。”他强调这是“独立战争的主要原因”,也是波士顿茶党和约克、缅因、查尔斯顿、南卡罗来纳发生多起相似冲突的主要原因。

摆脱了英国重商主义政策的羁绊,美国与中国的贸易大大扩展。美国殖民地生活中充斥着中国茶叶、丝绸、陶瓷、壁纸、中国齐彭代尔式家具及其他产品。此外,后殖民时代的美国还试图模仿中国式富裕,波士顿、纽约、费城、安纳波利斯、查尔斯顿的中产阶级培育起了饮茶的社会经济文化。

那些嘲笑中国今天生产的所有商品,认为这是中国人独特发明的美国人,应该被宽恕。事实上,那是美国两兄弟的点子,目的是打入美国中产阶级市场。纳撒尼尔·卡恩和弗雷德里克·卡恩专门进口法国奢侈品卖给美国富人(想想香奈尔或爱马仕吧),但19世纪30年代中产阶级的出现使两兄弟意识到,这些潜在的第三类消费者虽不富有,却也拥有若干可支配收入(想想麦克高仕和蔻驰吧)。用现在的术语说就是“轻奢”。于是他们把从法国弄来的一些奢侈品送到中国工匠那里,这样一来,产品的制造成本会低很多。一俟产品仿造成功,他们就成批量进口到美国,山寨品就这么产生了。尽管如此,拥有和收集所有来自中国的东西,正说明美国殖民地仰慕中国或中国的一切。

植入新文明

在美国进口的所有东西里,没有一样像茶叶那么重要。18世纪最后25年里,美国每年消费超过10亿杯茶,差不多是每人每天两杯。习惯喝茶的弗兰克林估计,18世纪后半期,“上百万美国人每天要喝两次茶”,要么是上午在家喝,要么是下午交际的时候或者晚餐以后喝。

乔治·华盛顿和弗兰克林一样,也对中国茶情有独钟。在务农和当测量员的空闲时间里,华盛顿在他的弗农山庄对别人给他的“中国种子”开花作了详细记录。他也喜欢中国瓷器。为摆脱对英国进口品的商业依赖,本杰明·拉什医生还试图在费城建立一个“瓷器工厂”,好让它为“美国服务”。

托马斯·杰斐逊也研究过中国园艺和建筑设计,为他在蒙蒂塞洛的家所用。他不仅欣赏“物品仅被用来装饰”的园艺,其蒙蒂塞洛宅第圆屋顶下方的栏杆及四周的走道,也混合了罗马和中式设计。对世俗的杰斐逊来说,将东西方文化中最好的部分结合起来,创造一个新的美式文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儒家共和国

尽管交易的都是消费品,但中国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商品。这个中央王国也输出了高度发达的文化。本杰明·弗兰克林行事就像一名儒家弟子,他在自己的周报《宾夕法尼亚公报》上推广中国的道德哲学。这位殖民地圣人向读者解释,儒家原则如何能给美国提供一个“快乐繁荣之帝国”的框架。这位美国首位汉学家还论述说,“中国乃古老和高度文明之国度”,美国人可以向中国学习,形成自己的共和文明。另一位多产的国父托马斯·潘恩在《理性时代》(1794)一书中把孔子和基督联系在一起,认为中国人是“态度温和、品行良好的人民”。

弗兰克林痴迷于古代哲学的变革力量,他进而通过他的“费城美国哲学学会”宣传中国的作用和他对中国的仰慕。学会秘书查尔斯·汤姆森(后来成为大陆会议秘书)对两个国家进行比较时称,费城“位于北纬40度,与中国北京很像,”相似的土壤和气候有助于这座城市“按照我们最热切的期望繁荣发展”。这位秘书还说,“这个国家的改善会大大超过”那些“人们已有的预期”。如果我们“有幸引入中国的工业、他们的生活艺术、他们对畜牧业的改良,以及他们的原生植物,那么美国早晚会变得与中国一样人口众多。中国与世界上同样面积的其他国家相比,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当时中国人口大约为3亿,而美国殖民地只有区区200万。

弗兰克林这位费城学会的创办者总结说,中国是一个榜样,希望“美国有朝一日能拥有像中国一样多的产业财富。”

贸易联结人民

与中国古代丝绸之路传说的僧侣和商人一样,殖民地美国的清教徒和殖民者在追求精神快乐和物质财富方面同样是并驾齐驱。美国“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立国箴言所代表的理论框架,与新共和国精神当中经济、政治、灵性三位一体是相对应的。通过三者的结合,杰斐逊和其他开明建国者们在1776年建立了共和国。他们寻求团结与繁荣的潜在力量就是贸易与商业。

受清教徒和殖民者的经验启发,美国《宪法》这份神圣的文件中郑重写入“商业条款”,以团结这个多元的国家。这一条款授权国会“管制同外国的、各州之间的和同印第安部落的商业”。

建立对华贸易关系是这个商业共和国由来已久的愿景,因为开国一代希望摆脱英国的束缚。不过,英国殖民者的弗吉尼亚宪章也是一份有趣的文件,尤其它涉及了与中国开展贸易的战略目标。这份文件命令沿詹姆士河向“西北太平洋地区”(译注:指美国西北部地区和加拿大的西南部地区)航行,寻找“前往中国的捷径”。

身为第三任总统的杰斐逊曾派出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队,寻找前往中国的航路。给远征队的命令显然表明,穿过刚刚通过“路易斯安那购地”得来的地区和“西北太平洋地区”,寻找直达太平洋海岸的通道,是出于“商业目的”。

互惠互利关系

与英美“特殊关系”的跌宕起伏一样,无论有没有特朗普总统的“贸易战”言论和对中国的抨击,为了两国更大的利益,不断发展的中美商业关系仍然是欣欣向荣的。

白宫贸易代表办公室估计,2015年,中国是美国最大商品贸易伙伴,是美国第三大商品出口市场。同年,仅艾奥瓦一个州就向中国出口了价值14亿美元的农产品。近年来,中国国有企业在堪萨斯、俄亥俄、弗吉尼亚和其他州都有投资。

在全美大学校园和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基础教育场所,已有超过450家孔子学院,每个州都有4家以上。通过中国学生和文化交流项目,众多美国教育机构从经济上获益,这对当地经济的其他部门也产生了积极影响。

州长们和国会领导人都意识到,对他们的州和选区来说,双赢总比特朗普总统提出对中国进口产品加征关税好,后者可能带来负面结果,还可能招致中国领导人的报复。这些情绪清楚地反映了州长和国会领导人的趋同,也呼应了习近平主席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声明,即“贸易战没有赢家”。

特朗普总统实施其“美国优先”政策,一开始就是退出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的12国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同时将对中国和其他国家采取双边路径。抨击中国的政策为选举政治提供了一种方便的叙事手段,不过人们很难相信,特朗普总统及其侧近人士会不了解中国与它给商业共和国的建立带来的影响之间的完整连系,他们会不了解随之而来的“相互确保繁荣”(与冷战时期出名的、前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表述的“相互确保摧毁”正好相反)。

在这里,真正的讽刺是当特朗普批评中国及其政策时,他与北京的两家大国有企业都有商业往来。他的贷款来自中国银行,他的特朗普大厦的房间出租给了中国工商银行,这是他最大的写字楼租户,是他眼里的“很棒的”客户。

往日只是序曲

安东尼·斯卡拉姆齐是美国的金融家,被提名出任白宫公共联络及政府事务主任,他在代表特朗普参加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时把美国描述为“自由贸易”使者。他参加了习近平主席在达沃斯的首次演讲,对中国的商业愿景和全球拓展战略有了更多了解。而美国显然正在“美国优先”计划下退出对国际事务的参与。他随后表示,特朗普总统希望“与中国人有良好关系”,并最终在台湾、朝鲜、南海等其他争议性问题的更广泛框架内“达成对称”。

要想预测特朗普总统和他的政策立场是很难的。但就这一点,我们知道,在特朗普的白宫,他的富人顾问和内阁成员圈子基本上是一个互为对手的团队,其中包括对华友好的被委任为驻北京大使的艾奥瓦州州长特里·布兰斯塔德,以及一个由企业和金融大佬组成的“厨房内阁”,其中为首的是美国亿万富翁、投资家苏世民(Stephen Schwarzman),他在中国国企和共产党内部人脉极广。

就现在来说,人们只能希望多变且充满敌意的“头条新闻”运动最终让位于历史上被遗忘的“大趋势”,这一趋势指向互利而“对称”的中美关系。

全文摘译自:帕特里克·孟迪斯(Patrick Mendis)最新出版的《和平的战争:中国梦和美国天命如何创造太平洋的新世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