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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雅梅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研究所所长、副研究员

美国对阿富汗"大撤退"的反思缺乏自省

2021-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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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变局无疑是拜登执政以来的第一场外交溃败。绝大多数美国人都没有想到,这场20年战争会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结束。一个月前,拜登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将“有序、安全”地从阿富汗撤离,并断言“塔利班迅速占领整个国家的可能性很低”。

但他却迅速被现实打脸。共和党指责拜登“弄丢阿富汗”,伤及美国“全球领导力”,批评他执政不力。民主党在为撤军决定辩护的同时,也关注“人道主义灾难”,质疑总统的判断力。

相对于阿富汗局势演变之迅速和剧烈,美国政策界、思想界对事态的反思却显得极为守旧和封闭,且极度缺乏自省。人们几乎众口一词地将塔利班在战场上的胜利归因于“20年来阿富汗政治领导层的失败”。他们揭露阿富汗政府军腐败、吸毒、盗窃、吃空饷、逃兵众多,地方军队缴械投降、缺乏战斗意愿。

国防部、情报部门、国务院、白宫、国会以及美国驻阿富汗使馆之间围绕情报评估、撤离安排、应急计划等问题互相推责,寻找“替罪羊”。拜登也不忘“甩锅”,在8月16日的讲话中指责特朗普在任内坐视塔利班“获得自2001年以来最有利的军事地位”。一系列高官被点名应当辞职或解雇,包括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国防部长奥斯汀、参联会主席米利等人。

在一片混乱中,建制派精英仍顽强地兜售他们的主张。自由国际主义的代言人康多莉扎·赖斯在《华盛顿邮报》撰文称,“20年的时间不足以完成对一个政权的改造”,“美国需要更多时间,应当保持在阿富汗更长时间的存在”。

《华尔街日报》专栏作家沃尔特·米德·拉塞尔为拜登辩护称,结束遥远的、无休止的战争不会使美国看起来更弱,及时止损体现了美国的务实和智慧。特朗普时期有“谄媚者”之称的蓬佩奥在《外交政策》发文,告诫美国需提防在阿富汗的遭遇“被中国利用”,呼吁把从阿富汗撤出的军队尽快部署到印太地区,“表明美国的战略转向是认真的”。

然而,经由媒体传递的种种震惊、哀叹、反思和辩护并没有触及问题的根本。阿富汗战争本就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这不是哪届政府、哪个总统的问题,也不是政策实施的问题。这场战争本应整合美国政界在使用武力、推进民主、干预以及强化同盟关系等关键议题上的分歧意见,激发深层次的战略思考。而仅聚焦战术错误,只会让美国一次又一次错过吸取教训并调整改变的机会。

阿富汗战争对美国来说起码有三点教训。

第一,这是迷信武力的反恐战略的失败。在两党和先后四位总统的操作下,以“反恐”为由打响的阿富汗战争演变为“国家重建”和“大中东民主化”的试验场,并与地区地缘政治和美国的“霸权”战略相联系。

事实证明,美国无视他国生存和发展需求、迷信军事干预、不断扩大战争规模的做法是失败的。美国陷入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困境:离开,将成为抛弃阿富汗的懦夫;留下,则成为永远打仗的战争贩子。

第二,这是美式“民主化”政策的失败。美国人常把美国政治的源起称为一场“试验”,且美洲大陆为美国的政治文化和实践提供了无与伦比的“试验场”。这使美国有意无意地也把其他国家看作“试验场”、“竞技场”,以为可以按照自己的模式塑造世界。

然而,正如新加坡国父李光耀指出的,对其他国家来说,“不能让其他人拿我们的社会搞试验,万一失败,我们承担不起后果”。美国决策者缺乏了解其他社会的意愿,更缺乏对他国的尊重,阿富汗只是其中一例,这是美国政治文化的失败。

第三,美国外交存在巨大的“信任赤字”。这不是美国第一次抛弃与自己并肩作战的盟友。2019年秋,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人就成为美国与土耳其关系缓和的弃子。伊拉克的萨达姆、利比亚的卡扎菲、叙利亚的巴沙尔都曾与美国打得火热,最后却落得反目成仇。与特朗普对待欧洲盟友的态度一样,拜登从阿富汗撤军也是我行我素,不仅单方面做出撤军决定,还迫使北约盟国不得不按美国提供的框架撤军。

在阿富汗的伤亡仅次于美国的英国对现状感到恼火,即将举行选举的德国对大量难民涌入的前景感到焦虑。大多数盟友强化了对“美国回去了”而不是“美国回来了”的认知,认识到未来要更加仰仗自己。

总的看来,美国国内围绕阿富汗的争论表明,传统的自由国际主义、新保守主义外交路线均在退潮,但新兴的“服务于中产阶级的外交”理念更难服众。

随着这场争论陷入党派对立的漩涡,拜登所面临的与其说是深层次战略思维的艰难选择,不如说是执政“蜜月期”结束后的政治挑战。近来民调支持率下跌、第四波疫情反弹、经济问题、南部边境安全等话题,加上“弄丢阿富汗”,都可能成为他2022年中选的“软肋”。